我有一个朋友，他说厌倦了这片海

宝藏归属：荒岛 发表观点：前往评论 浏览次数：22 次 更新时间：2024年6月21日 22:41:32

风吹幡动，
风动或幡动，
风未动且幡未动，
仁者心动。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我有一个朋友，叫曾二，他说想去海边找一下自己，便邀我陪同，于是就出发了。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他在路上走着有时会指向不远处的一簇或盛开或凋谢的叫不上名字的花，迫不及待的步伐就好比蹲守在路口和年少的你同样殷切期盼放学铃声的田园犬玩伴远远见着挚友时，难以言表的喜悦从奔跑的速度上也能窥见一斑。不过，于我而言，它只是花而已，普通到即使置身在杂乱的草堆里也谈不上出彩，本该跟随时间的洪流不留一丝痕迹。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他说：“我见过它！在某个星期二的清晨或星期三的黄昏，在这个或那个地方。”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他还说：“它的第二片花瓣有三份之二是乳白色，剩余的三份之一是淡紫色。”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他接着说：“每一片花瓣都有七条蜿蜒的纹理线，从左往右数第二和第三条，从右往左数第五和第六条，比起其它几条长度显得更短，色泽显得更浅……形状仍是上大下小的喇叭样，味道仍是清香里夹杂着像饱经干旱的土地刚落下一场雨后的腥味……”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我打断他，问道：“你观察的如此这般细致，难不成是想从中窥探出这个世界之于你生活的奥义？”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他缓慢抬起头将目光投向远方，两秒后又收回目光聚焦在花瓣上，故作深沉状，拔高了嗓音说：“并不是只有玫瑰才值得一看，并不是只有牡丹才能做花王，我在马路边驻足观察这簇花，只是因为我想了解它，只是因为我喜欢它，至于生活，至于意义，哪比得上它在阳光下或风雨里展现出的姿态——真实、从容、随性！我得摘一朵做成干花封存起来。”他停顿了一下，反问我道：“你说呢？”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我没有说话，反倒是思绪沿着问号将夜幕前置，鲜咸的微风被他的话语斩断——“我，喜，欢，海！”——深蓝色的，浅灰色的，碧绿的，丹红的——海，都喜欢。想在海边搭个简易的归属，延缓年岁的侵蚀，筛除不重要的人和事。坐在屋子里，望着海水从估摸相距不足七米远的岩石底部，先是漫过二分之一的位置，接着漫过四分之三的位置，直至海水将它完全淹没，令迟来的看客以为岩石不曾存在。目之所极模糊的分界线越有清晰样，有几个短暂的片刻，海成了一面硕大的镜子，映出镰刀样柔和的上弦月，也映出靠着月亮从太阳那借的光才能勉强分辨出的隐隐绰绰的繁星，还映出有人满是欣喜或满是忧伤的模样，这场景像极了一幅画，但画里还缺个人。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我打了一个不太应景的喷嚏，犹如凌晨两点模糊里混着清醒仍继续巡视的风让海平面瞬间衰老般泛起皱纹打碎这片短暂的祥和，一圈接着一圈的涟漪拍打在细软的沙子上发出潺潺的催眠声，一声又一声，这随机而重复的律动仿佛在传播隐秘而晦暗的智慧——面包和牛奶睡着了都会有的。我还说了句不太应景的话：“再不走，就该着凉了；再不睡，就该不困了……”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和仍未尽兴的灵魂回到花费接近每月一半薪水的巨大代价租下的不足十平米的在这冷漠城市还尚存一丝温暖的立方体里，按一下标有绿点的白色按钮，只需一瞬间的一半一眼就能扫完这被床占去后所剩无几的空间从一片漆黑到满是寂寥，再按一下，又立刻回到虚无的黑暗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万千思绪竟不能理出一丝齐整来，望着钟表上的数字缓慢而无情的从二变成三再变成四，接着望着原本素白的天花板一并染上黑色，想着天花板上面住着一个热爱摇滚的邻居每日蹦跶到清晨，想着邻居的天花板上面还住着热爱印象派的邻居每日超然物外……至于住在顶楼的那位邻居他的天花板上面虽没有其他邻居，但有藏青色的瓦片，瓦片上面有稀薄的大气层，大气层上面是一片广袤的星空，星空上面还有银河，银河再往后就是宇宙……宇宙后面是想象力遭遇滑铁卢而倍感羞辱的地方……往回想着，宇宙这么大银河又算得了什么？银河这么大地球又算得了什么？地球这么大这辈子又算得了什么？大家都是这场旅行里毫不起眼的苍海一粒，哪有什么不朽，哪有迈不过去的槛，有的只是自己和自己周旋的傻劲，当星球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消失时，是否可以说你从未存在过？！这循环反复的问号也没有停下的意愿……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喂，你倒是吱声呐！怎么杵着半天发愣？说不上来了吧？不要紧，你有看到那片橘黄色棉花状的云吗？”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嗯，有看到，云怎么了？”我没有说出口的还有——想起了，他说喜欢海，和他想象力被侮辱的那个夜晚。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你顺着云往下看，有一排由不胜枚举的橘红色方块构成的方形建筑，其中一栋开了半扇椭圆形的窗户，从下往上数第三片玻璃的边框上插着一面蓝底白字和建筑一样呈方形的旗。你看旗在动吗？”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嗯，有在动，旗怎么了？”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非也，旗没在动，是风吹的，所以是风在动。你看到风在动了吗？”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嗯，风把旗吹动了。”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非也，风没有吹，旗也没有动，是你的心在动。”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这话说的让我犯迷糊了，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人和宇宙：“难不成我心没动，风和旗就不动了吗？”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非也，无论外界怎么变化只要你的内心不受干扰，这便是六祖的智慧。”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我心想这和花能有啥关系？却也找不出反驳的说辞。这两公里的路程任是走出十几年光景的感觉，一路上听他絮叨各种道理，比如等价交换、独立思考、保持专注等等，咋一听像是那么回事，稍微思考一下果真是那么回事，仔细琢磨后总感觉不对劲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可算到了目的地，一堵横在我和海之间的银白色镂空围栏将雅致锐减一半，我想他的内心肯定和我一样有一个共同的疑惑——咋了这是？以前也不这样啊！只能跟着箭头指示，拐了两个弯，就看到由人组成的蜿蜒盘旋的蛇形队伍在正午的烈日下炙烤脱水后的疲惫样，嘈杂的哀叹和怨言声掩盖了从倒挂着的红色喇叭里传出的“请有序排队，登记后入海。”喇叭旁边站着一位穿着深蓝色制服标准立正站姿的工作人员 A，从他皱起的眉头也能看出再过个两分钟意志力也消耗殆尽；他的旁边还有一位穿着白色制服坐在椅子上的工作人员 B，二郎腿翘的比桌子还高个十公分，从他轻微上扬的嘴角和挑起的眉毛也能看出此刻是属于这里的王，都得按他说的做，也不追问一下凭啥。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你性别这栏没填。”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你手机号填的不对。”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你字写的太潦草。”……工作人员 B 总能挑出一些毛病来。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怎么现在这么麻烦？以前都不用啊！”排在人群里不太服气的 A 说。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上头规定的，你填就是了。”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哪个头？”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你管这干啥，反正法律规定的。”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哪个法律？”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就你问题多？你到底还要不要去？你不去可别耽误大家伙。”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是啊，你可别耽误我们，这队可排了一晌午。”人群里性格烈火的 B 对着 A 说。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就是、就是……”其他排着队的人也应合道。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这一小插曲莫名潦草的结束了，就和它莫名奏起一样。朋友凑到我耳根说：“群体的理智会无限趋近于零，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但往往少数服从多数，到头来真理还是掌握在多数人手里。听风是雨便是这样谣传开的，所以人多的那一方不一定都有自己的观点，不一定都是正确的，很多时候仅仅是冲着人多而已。”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你敢不敢大点声？”我若无其事的看着他。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你听听就罢了，我可不想被群起而攻之。还有这句也容易得罪人，但凡掌握了一点权力的人，就都想要奴役别人，所以我讨厌权力。”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非也，你讨厌的只是权力不在你手上，你讨厌的只是你不是制定权力的那一方。”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咦，进步了，想不到愚木脑袋也能有顿悟的时刻。”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这话，我就当作是在夸奖好了。”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步履蹒跚，一步一摇，举步维艰，当那双刚挣脱鞋子的束缚而获得自由的脚终于在灼热的沙滩上留下印记，不一会儿就被带着一丝凉意想驱赶走炎热却显得徒劳的浪花抹去时。他看着这片海，足足有六十秒那么长，非常突兀的呐喊出：“嗐！这，该，死，的，海！我，已，经，厌，倦，了！”我的表情也写满了和转过头并投向鄙夷目光的陌生人那般诧异——这哥们多半脑子不好，得绕着他走。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哟，大师也说这种苍白的话？”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这片海后面是什么？”他没有理会我的调侃，自顾自的问。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是另一片海。”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太对了，那片海就是我心之向往。我已经厌倦了每天的复制粘贴，厌倦了每天拼命挤上地铁就为了争取一个能准时上班的机会，厌倦了每天在差不多的时刻差不多的地点遇到差不多的从未问声好的陌路人。厌倦了常喝的茉莉花味的奶茶，厌倦了常在那家饭店常点的蛋炒饭，厌倦了邻居家那只见到我也会摇尾巴的狗和半夜总是瞎叫的猫……厌倦了常听的音乐，厌倦了常看的电影，厌倦了常看的书籍……厌倦了说话，厌倦了假装合群，厌倦了道理……总之，我厌倦了一切。”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朋友，你这是厌倦生活。"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可能，是吧。”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但是，你怎么确定那片海不会像现在这片海一样百无聊赖令你同样厌倦？”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人挪活树挪死，牌桌上还讲究时不时换个方位，改一改气运，这么浅的道理你不懂？”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会不会也可能是一种错觉，人们经常会把现状归咎为环境，以为指不定换个地方，指不定换种方式，自己的人生就会有所起色。”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我们不会比现在更年轻了，趁着年轻，不试试怎么知道？”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你在逃避。”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不要给自己设限。”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至此，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他也明白我的意思，但以他的性子必然会到那片海亲自去走一趟，我也就不再多说了。我知道没有哪一种生活方式是绝对的正确，只要你能从中体会到快乐；我也知道没有哪一次选择是绝对的正确，只要你能遵循自身的喜好；我还知道没有哪一种道理可以说服谁，有的只是它刚好能够抚平缺口。那天，这海看的有点稀碎，留在稀碎里的只有“好运”和“保重”四个字。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就和那朵送我的干花被随意丢弃在角落抽屉里攒下的灰尘都让已安家结网的蜘蛛难以承受选择主动搬离宛如消失般，直到有一天收到一条他发来的消息，那种陌生感瞬间又被唤醒的熟悉感击穿。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

——改自《山花寻海树，不如就春风》宝藏来自荒岛 - 一座藏有宝藏的小岛-https://x-imagine.com/i-have-a-friend.html